【萌络】宗鹤谣
还是那个 宗主X鹤妖 的故事
前文传送门:「君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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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天狼星君捡到了一只小鹤。
那日她下界去收服群魔,因途中被弄脏了衣袍,便寻了处溪河简单清洗;再等到她同星主复命完回到天狼星殿时,这才发现袖袍中卧了只通身洁白,唯有羽翼沾红的小鹤。
天狼星君威严四方又战功无数,气场非凡;可从不敢有下界的仙灵与她对视,哪怕是同级之辈也敬畏着她几分;近三千年来,这还是头一个第一次见她却不惧她的生灵。
居然却是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鹤。
那小鹤藏在星君的袖袍里,歪着头看向星君,漆黑的双瞳直直地盯着她。
自是百年成妖千年成精万年成仙。
天狼星君看这小鹤的修为还未过百,却有如此胆魄,便因着三分欣喜与七分好奇留了它一宿;不想第二天它就开了口。
“星君!”
从此,天狼星君收养了一只小鹤的言闻便就此传开了。
“说是我捡的,其实是你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赖到我这儿的。”星君敲了下小鹤的头顶,“成天在我这里什么都不做,平白吸我天狼星殿的仙气。”
“我不是在逗星君开心嘛,星君这里平日也没人看望,若没了我岂不是无趣透顶,再说星君您不是也未曾赶过我嘛。”
小鹤不恼也不惧,反倒是满脸笑吟吟得蹭到了星君的身前。
“你呀,就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我问你,昨天教你的仙法学会了吗?”
小鹤低头啄了啄羽,“还、还没。”
“嗯?那还不快去。”
“唔,星君您别恼,我这就修炼去!”
天狼星君看它连跑带飞地离远了些,便自己倒了壶茶独自品着。
她想等哪日这小鹤练就了修为,就收它为自己的御神。
天狼星君作为的南方七宿之首——井宿中的星官,常常出现在凡界的占星卜挂以及文化记载中,亦是被文人诗者常用于表达壮志满腔以及抱负意愿的代表;而事实上,她的事务也大多是负责武权。尤其是最近百年间的凡界世道并不太平,星君也确是有了疲倦的迹象。
星主曾提起过叫她收只御神帮忙的事情,但她也未曾真的考虑过。
她是个戒备心很强的星官,独来独往的也惯了,从前是觉得收御神这件事过于麻烦。
而此刻的天狼星君倒是觉得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小鹤虽说修为尚浅,平日里也尽是这番不着调的模样,但倘若真正修炼起来还是极认真刻苦的,况且这小鹤天生便拥得一副好皮囊,今日瞧起来又俊丽了许多;星君看着也自是舒心。
只是她还未真正承认过罢了。
“还是我天狼星殿的韵底好哇。”
星君托着下巴看不远处独自修炼的小鹤,再想到多少年后它就能同自己周游时嘴角不自觉得翘起了笑容。
不知怎的,星君瞧着这小鹤越瞧越欣喜。只是因为她实在是修为太浅,在这天上的星宫里受了欺负也不曾跟她提过,总是嘻嘻哈哈得逗着星君开心。若不是某日那小鹤又跑到天狼星殿来被星君发现她艳丽的羽毛实在过于杂乱,翻看后这才发现里面竟藏着伤痕。
星君当时心疼得不得了,还把当年星主特地赠予自己的药拿出来给她涂抹上。
“等你什么时候化作的人形,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天狼星君温柔地抚摸小鹤洁白的羽。
“那你要等我哦!我化人一定倾国倾城!”小鹤梗着脖子对她说道。
天狼星君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了,“你这么自信的吗?好,我等你。”
再到后来,也逢人就说这是自己养的小鹤了。
【乙】
“话说这妖界的魔尊哪一个不是在位个百千来年,但近代几位的魔尊呐,可是连咱们凡人皆能有幸一睹。
“就先说那上一代的位魔尊,是个花纹虎,当了三十多年的妖界首领,可诸位可知这虎妖是个什么来历?”
“啪!”说书人将那醒目拍在桌子上,右手的扇子倏地收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是那天上星主的御神呐!”
满座的宾客哗然,我轻咳了两声抿了口茶,看向旁边的瑶姊竟也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这虎妖从天上偷了星主的神丹,跑到下面做了妖界魔尊,自是无人能敌无人能挡,祸患苍生啊!后来,星主派了天狼星君来收拿那虎妖,星君也是同那厮斗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将其拿下;天狼星君却也负了伤;唉,不久也就仙逝了。
“后来这天狼星官灵魂的转世呐,也便是咱们灵力雄厚、武艺高强的戴宗山宗主,戴萌。”
“噗……”,瑶姊此刻正在吃茶,不想一口气没顺过来,口中的茶尽数喷了出去。我忙急着替她整理袖襟,正听到那说书人说:“诸位倘若有幸亲眼瞧一瞧那戴宗主便知,宗主的扶额上有一石,那就是前世天狼星君的神核。”
“瑶姊,那说书人讲的是真的么?”从茶馆出来后我跟在瑶姊旁边问道。
“半真半假罢。”瑶姊牵着我往前走着,“至少他说的那位魔尊确实是只虎妖,不过可没人见过天上的星君;至于说师傅是星君转世……”
瑶姊偏过头来看着我,“璇你信么?”
我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瑶姊看我这般反应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方的客栈走着。
此次我与瑶姊下山是为了代替师傅去宗盟盟主那里来取东西,途中休息时正碰上说书人说戏,还是一段与师傅有关的戏。
瑶姊说这尽是些凡人俗子的杜撰罢,勿要当真。可我看她当时听得却是着迷极了。
夜里我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还未能睡去,倒是身旁瑶姊的呼吸声渐平渐缓。
想来我是十四岁时来到戴宗山,如今也有两年了,平常也都是处处受着瑶姊的照顾。
其实此次行程本该由我一人来的,也许是师傅还不放心,又看我与瑶姊交好,才叫着瑶姊跟来。
我轻轻地翻身下床,确认没有惊扰到瑶姊后才悄悄地关上了客房的门来到客栈的长廊外,叹出了口气。
自从那次在鹤园的山洞里触到了那鹤妖的羽后,我便总是睡不踏实;一闭上眼,脑中全是那小鹤与师傅的画面。
是那小鹤守在师傅的旁边嘶声裂肺,亦是师傅教小鹤仙法的呵护疼爱。
准确说应该是天狼星君罢;
所以我信,信凡间的戏书、信戴宗主就是天狼星君的转世、信师傅对那鹤妖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我趴在长廊的栏杆上看夜里的凡间灯火闪烁,想来我们修仙之人与这些凡人也并无二处,不过是多了些寿命,触碰到的世界更宽阔罢了;不还是有着那些身不由己、那些情深缠绕。
我将脑袋搭在手臂上望着下面出神,不料突然有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开始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背后那厮的左手又死死地抂住我的下半张脸使得我无法发声也无法呼吸,脖子上的力道也在不断收紧。
我在失去意识前还是没能明白;
明明来的时候已经同瑶姊在客栈里布下妖符了啊……
【丙】
天狼星君刚一进来,文曲星君就抬起了头,“呦,这不是,天狼君吗,怎么今日来我文曲星殿来了。”
天狼星君从怀中取出一珠递到文曲星君面前,“听闻星君爱好凡间的奇珍异宝,这不,我刚从下面寻得一宝物便给您送来了。”
“这是……啊……这可是稀物啊!”文曲星君小心地接下了那珠,“天狼君,今日送我这么一份大礼,可是有求于我?”
天狼星君坦然笑着,“自是有求于文曲君。”
“您也知道,我捡到只小鹤。”
“我当然知道。”文曲星君坐在一旁摇着扇,“你那小鹤在星宫里可有名气,亲近又可人,如今化了人形也是耐看极了,自是没人不喜欢的;况年寿尚浅修为却不可小同,诶天狼君,您是如何教授的?叫我也学学,想来我也该收一个御神了。”
天狼星君闻罢笑得开心,“也没如何教授,全是那小鹤学的巧,天赋惊人罢了。”
“那您可真是捡到宝了。”文曲星君遗憾的摇了摇头,“让我猜猜,您这次来可是叫我帮您殿里那小鹤取一名氏?”
“正是。”
小鹤如今已幻化人形,算上日子亦马上要过二百岁的生辰,天狼星君想替她取个名氏再备些她喜爱的物什做她的星辰礼物。
星君想那小鹤应该会喜欢的吧。
从文曲星殿回去的时候,小鹤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怀里抱着不知哪儿来的果酒,她见星君回来了,急忙把手背过身去,但是嘴角的痕迹还是被天狼星君抓了个正着。
小鹤化作人形后便喜穿白衫红衣,拦腰束着红色的带子;长发披散着,只绑了半缕黑发至脑后,平日里瞧起来是少年感十足的模样。
“不……不是我要偷食的!是这酒本来就撒在了缸沿上,我……我……”此刻的小鹤低着头也不敢看星君。
星君倒是一头雾水,她自是知道这小鹤贪玩又喜甜,见她这幅紧张模样,又起了捉弄之心,她清了清嗓便问道:“这酒是哪里来的?”
“是……是弧氏星殿的小厮送过来,说是星主赠予您的。”
“弧氏星殿……”今早星朝时星主确是说过要赠予天狼星君一物什,只是不知这果酒为何是由弧氏星殿的小厮送来。
清楚了这果酒的来历,星君便也知晓小鹤为何如此紧张惶恐;她眯了眯眼,冷声说道:“大胆!星主赠来的东西你也敢偷食,可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些了!”
小鹤当即便跪了下去,“星君我知错了,你莫要赶我走!我……”她话还没说完,身子摇晃着作势便要往下倒;天狼星君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瞧那小鹤竟脸色苍白,心里想着也许是自己刚刚的姿态吓到她了。
其实星君也没有多生气,还多是捉弄她的心思,正准备开口安慰怀中的小鹤,不料她脑袋一歪,便吐了一口猩红溅在天狼星君青灰色的外衫上。
吓得星君赶紧扶正她徒手为她输了些内力进去。这小鹤的身子本就不错,也并无病态,再加上一直以来天狼星君殿的滋养,理应不该因为惊吓就受了内伤的。
天狼星君一边为她调整,一边看向了刻有星主章印的果酒罐子。
莫非……莫非是这果酒……
此时殿内的小厮突然来报:“天狼星君!”
“作甚?!”星君烦躁地回应来者。
“是……星主的传唤,说有要事,请您速去星主殿一趟。”
天狼星君思索片刻便起身抱起小鹤进了寝殿,叫小厮照看好她,拿起果酒就飞了出去。
“正好我也有要事。”
星主殿里几位星君都在,只有弧矢星君站在星主的旁侧,自见天狼星君拿着果酒就过来抿紧了唇。
星主也看到天狼星君拿着的果酒罐子,“看来果酒已经送到天狼卿那里去了。”
“是,小厮方才送来的,臣还未来得及品尝。”天狼星君将弧矢星君的表情看在眼里,也并没有说什么。
“啊,无妨。抱歉如此紧急地召来众卿;孤刚刚才得知孤的御神不知为何跑了出去,弧矢卿查出是跑到凡界去了。不知众卿……有谁能帮忙接下这门劳事。”
“星主。”一旁的弧矢星君突然拱手道:“臣觉得,凡界的事宜,实属刚刚从那里归来天狼君最为熟悉,况且天狼星君功法高强,是最适合不错的人选。”
众星君听弧矢星君如此说,也纷纷点头赞同。只有天狼星君眼角一紧,倒也并未推辞。
星宫的御神跑了下去可是件容不得怠慢的事情,天狼星君打算回殿里放下果酒就下去一趟,其余的事等回来再处理也不迟。
只要那小鹤一切安好。
心里正念着她,星君就在天狼星君殿门口撞见了摇摇晃晃的小鹤,“你……你身体可否还有不适?”
小鹤摇了摇头,一把拽住星君的长袖,“我都听别殿的小厮说了,星君,求求你不要去,那明显就是个陷阱,你会没命的!”
天狼星君叹了口气,“我岂会不知那是个陷阱,不过好在我并未食那果酒。”星君揉了揉小鹤的头“放心,区区御神我还是能对付的了。”
“不,你不要走。”小鹤急着拦她,又加上受了伤,化回了原型也依旧衔住天狼星君的袖袍,扑腾着羽翼就要把她往殿里拽。
星君也被她拽地一个踉跄,朗声道:“我若不去,那凡界就要乱了套了!”
“乱就乱!你就不能多为自己你自己想想吗?”
“本星君意已决,你不要管了!”
小鹤见这个固执的星君根本就不听劝,急得眼里逐渐噙了泪。
“为了我也不能吗?”
星君一愣,随即弯下腰来将手掌覆在小鹤的头顶上,“我会回来的,很快。”
星君看着抽泣的小鹤突然想到了什么。
“徐子轩。”
小鹤疑惑的透着泪珠看向满眼温柔的天狼星君。
“这是我为你取的名字。”
“乖乖等我。”
【丁】
其实我并不是天生就通灵的。
某天和师傅闲聊的时候我与她坦白了这点,但师傅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那又如何,真功夫都是后天修炼而来的。”
可她却不知,我是六岁那年突得的灵力。
详细的事情我早已记不清了,我只听母亲跟我讲,那一年我因贪玩摔下了悬崖,可奇怪的是,我非但没有因此而丧了性命,醒来后反而多了些通灵之力,我也因此开始了学仙之路,后来被送来了戴宗山。
他们都说我是受了仙神的恩惠。
我自那时起就开始懂得如何与生灵交流;不过可能是摔下悬崖的后遗症罢,身子变得虚弱些,无论如何调理锻炼都回不去了。
迷迷糊糊间仿佛感到正有人在叫我,我费尽全力睁开眼,看到瑶姊正焦急地跪坐在我身旁。
“璇!你可算醒了!”我刚坐起身来就被瑶姊一把抱住。
“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晓得,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看到躺在一旁的你脖颈上有伤痕,呼吸极浅,可吓坏我了!你怎样?可有不适?”
我揉着自己的脖子,倒是无大碍,只是还不晓得究竟是何方神圣将我俩带来此处。
瑶姊抬头环顾四周,喃喃道:“这里看起来应该是某处的正殿。”她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几步,最终停在了一个角落处,我跟了上去,发现她对着一个标识陷入了思考。
直到屋子的大门被从外打开,进来了一位留着胡须的棕袍男人。
“原来是你,坤宗山的宗主可真有兴致,绑我们两个过来可有何贵干?”瑶姊冷眼说道。
此刻我便懂了,并不是我们的妖符不起作用,而是虏来我们的并非是妖物,而是这位坤宗山的宗主,如此一来,方才瑶姊看到的房间角落便是坤宗山的标识。我转而又打量了几番这位坤宗主。
在宗山的时候就听闻坤宗山宗主与师傅不对,总是找师傅的麻烦;当年就是他向宗盟盟主进言说,若师傅不参加妖仙大战,那便证实了师傅与妖魔的勾当。
“如今那魔尊都魂飞魄散了,你还想要师傅如何?”我还是头一次捡到瑶姊如此气愤的模样。
“戴宗主心怀天下,灭了那妖界魔尊,鄙人对戴宗可是敬佩。”那人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卷轴,“我知晓你二人这次下山是为了来取宗盟盟主的一样物什,不必麻烦了,这物什就在我这。”
瑶姊以我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冲到那人面前,却被坤宗的一诀擒了去,“大弟子不必心急。”
他并未对瑶姊做什么,只是定住了她的身形,“这是下届盟主的候选凭证,看来盟主心里的人选果然是戴宗啊。”
“你要干什么?”我跑过去查看瑶姊的状况,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觉得这坤宗笑地诡异。
他把卷轴收进袖袍里,“这么重要的凭证,戴宗不亲自过来说不过去吧。”
“你与师傅究竟有什么过节,叫你如此挂计,自我进了戴宗山你就烦扰不断!”瑶姊咬牙切齿地说道。
坤宗甩了甩衣袍,“大弟子,我们的恩怨可说来话长了,与你讲根本毫无意义,倒是这位小弟子……”他突然欺身来到我面前,“早听闻戴宗主的小弟子通灵惊人。”
“她啊,总是能寻到好苗子,之前是,现在也是。”我被坤宗盯得后脊一凉,再往后就抵到了墙壁,我壮了壮胆回望过去。
“我来探探小弟子,戴宗主不会介意吧。”
只见他用双指抵住了我的额头,不时便失去了知觉,双眼进入黑暗前只看到了一旁瑶姊愤恨的模样……
【戊】
戴萌确实是因为担心璇一个人下山,才安排了瑶陪同的。
其实宗盟盟主的交代,理应由戴宗主亲自去的;只是戴萌刚好在闭关。为防走火入魔,于是想着先派了弟子前去,待到她出关了,再去宗盟赔罪便是了;那老头子虽顽固些,但也还算通情达理。
宗主还有两个时辰出关,安在外面舔着爪子,悠闲地候着;却不料戴萌突然急匆匆地跌了出来。
“安。”
戴萌勉强稳住了身子,“快去召集人手,璇她们出事了。”
安抬头舔舐她的脸颊,急切地说:“宗主您……”;她发现戴萌额上的石出现了第三道裂痕。
第一道裂痕是在戴萌成为戴宗山宗主后不久出现的,当时猜测是因为戴萌年岁尚轻,经受宗山之主的仙力还是有些勉强,对她造成了反噬的现象;而第二道裂痕是在七年前的妖仙大战上,深深地刻在了这枚玉石中间;可诧异地是谁也没见过有人近过戴宗主的身,也无人知晓这裂痕是如何产生的。
“不碍事。”戴萌苍白的嘴角无力地扬起些,“好在并未破功。”
“好,我这就安排搜索璇和瑶的下落;宗主您先去休息。”
戴萌摇了摇头,“恐怕是坤宗山,必须即刻前去。”她冷笑一声,“我和那家伙有好多旧账未算得清,他倒是先出手了。”
戴宗主从怀中摸出一根洁白的羽毛,端详片刻后重新贴回怀中,率先下了宗山。
那是魔尊鹤妖徐子轩的羽,戴萌每次修炼时都带着;它似乎有着灵力,总能让戴宗主迅速的安下心来进入修炼的状态。
戴萌时常回想起与那只鹤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戴萌刚当上宗主后不久,在后山的溪旁发现了浑身湿透的白羽的她。
那条溪的上游是一处悬崖,戴萌猜测这小东西是从上面摔下来顺着溪水冲到了这里来的;连三魂七魄都摔丢了些去。
戴萌明知道这鹤是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寝殿;待到这妖休息了些日清醒后看见了戴萌,第一句便喊了声“星君”。
戴萌端着粥碗进来被她叫地一愣,想来她可能是认错了人,便说道:“我是戴宗山的宗主,我叫戴萌。
“并非你口中的‘星君’。”
鹤妖似乎并没有发觉自己叫错了人,神情微妙地接过了戴萌喂来的一口粥。
戴萌其实没见过多少妖怪,见过的也都她杀死了;她只杀作恶多端的妖。
但这鹤妖似乎不一样,她聪玲可人又心思善良,尤其喜欢粘着作为宗主的自己撒娇。
她说自己叫“徐子轩”,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为自己取的名字。
“那人现在在哪里?”戴萌坐在书案旁问她,徐子轩微鼓两腮,扯了扯嘴角,眼神扫向四周后又回来对上了戴萌的眼睛:“我把她弄丢了。”
戴萌看到徐子轩眼中的晶莹,那里映照出自己的面容。
“不过我好像要找到她了。”徐子轩突然说道,她看着戴萌一头雾水的样子,轻轻地拉起了她的手。
我还会继续陪着她,逗她开心,不会让她无趣的。
徐子轩在戴宗山过了些许日,宗山地处灵脉之地,与天上的天狼星殿比是差远了些,但总好得过凡间其他陋蔽之处;况且有戴萌在,与‘天狼星君’相处一起还是为她的恢复提供了很大功力的。
当年徐子轩误食了被弧矢星君动了手脚的果酒,天狼星君情急之下为徐子轩输送了自己的内力进去;从此徐子轩的体内也便有了天狼星君的命魄在,如今待在戴萌的身旁,徐子轩体中的那份属于天狼星君的灵又被再一次调用了起来。
但这似乎也对戴萌造成了一些影响,她最近晚上总是爱说梦话;宗山里的术医说这是前世的缘魂未尽,戴萌听后撇了撇嘴,觉得这些术医在装神弄鬼;她可不信前世今生的那一套。
“喂,虽说我是宗主,但这宗山终究还是修仙之地,你好歹低调些,要不然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的。”
戴萌一进门就看见徐子轩拿着酒壶,一看便知又是从后厨偷顺来的。
“而且你尽量不要、不要化作人形了。”戴萌的眼神有些躲避,“你这个样子实在太惹人注目。”
“你其实是被化作人形的我惊艳到了罢。”徐子轩放下酒壶来到戴萌面前,“我早就说过,我化人一定倾国倾城。”
戴萌疑惑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唔。”徐子轩摇晃脑袋旋转着手边酒壶的壶身,“可、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你昨晚又说梦话了,还是梦魇吗?”
戴萌突然警惕地看向她,却见到她一脸诡笑的样子,“你都听见什么了?”
“在叫我的名字。”
戴萌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捉弄自己了。
坤宗主来访时戴萌正在和徐子轩玩闹,徐子轩的长发披散着,额心被戴萌点了一抹红;戴萌赶紧叫鹤妖躲进了后山的园中,自己整理好仪容便出来招待坤宗山的宗主。
坤宗此次过来并无要紧急事,只是过来寒暄的。
这位坤宗和戴萌进位的时间相仿,看起来比她年长二十几岁,戴萌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得罪到这位坤宗主了,总是被他暗中使绊,却又不好开口挑明;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是让戴萌看得不舒服。
只是好不容易等到坤宗离去,戴萌再跑到后山却怎么也找不到徐子轩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鹤妖是妖界万人之上的魔尊。
三年后的妖仙大战,戴萌被塞上剑推到了魔尊的殿前,面前红衣白袍的女子额间还映着自己亲手为她点上的红。
她说,你来了。徐子轩看了眼戴萌手中的剑,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然后将自己送入了戴宗主的怀中。
戴萌顿时觉得天崩地裂,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
她如何也想不到徐子轩是如此的轻盈,仿佛只有一片羽毛的重量一样,一碰就散了。
“当年是我连累了你。”徐子轩仰卧在戴萌的怀里,紧紧地攥着戴萌的掌心,似是想将自己的血融进去一样,“你把三成命魄给了我,这才不敌那偷了神丹的花纹虎。”
她抬头看到戴萌扶额上的石间愕然出现了一条裂痕,“所以每次我受伤,你的神核也会损坏。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死后,属于天狼星君的命魄自会归还于你。”
戴萌揽住徐子轩的指尖发白,“你莫要说了!”她颤抖着想要擦去徐子轩嘴角的血,却发现如何也阻止不了魔尊魂魄的逝去。
徐子轩抬了抬眉,用最后了力气凑到戴萌的耳边说道:“小心坤宗,当年我想办法让星主下放弧矢君;但你是人间的肉体凡胎,他还是星官之身。”
她说抱歉,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亦做不了你的御神了。
“还是好想,与你一同游尽世间啊……”
【己】
璇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山川石涧之地,石上卧着一个白袍红衣的女子。
她认出了那便是鹤妖徐子轩。
“这是你的命魂之界。”女子开口说道,她似乎看出了璇的茫然;在石上换了个姿态,俯身看着她。
“可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璇跟着爬了上去,被溪水冲刷的石涧滑腻无比,徐子轩抬了下腕,璇整个人就浮了起来,落在了她的身边。
“这是命魂之界,这里的一切法则都由你来定。”徐子轩解释道,“我也可以定一些。”
璇看了看周围的景色,虽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记忆,但她也隐约猜出了些什么。
“是你当年救了我罢。”她坐在徐子轩旁边,端详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妖界魔尊。
“阴差阳错,那时我被坤宗打散了魂魄,刚好飘到你那里给你续了一命。”
“坤宗,就是星宫里的弧矢星君罢。”
“哦?”徐子轩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璇索性盘坐在石上说:“我在师傅后山的石洞里接触过你的羽毛,所以脑海里有一些关于你和师傅前世时的画面。”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见魔尊一脸淡然的模样就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虽然坤宗和弧矢星君的样子不尽相同,但我能感到他们的气息应该是一样的。”
“师傅是天狼星君,在星宫里,弧矢星官位于天狼星的西南方,即是坤位。 ”
徐子轩听罢突然笑了起来,“那如你所说,你师傅岂不是应该叫做艮宗了?因为天狼星在弧矢星的东北方。”
“其实就是!”璇激动的说道,“宗盟中的有宗山八方,但真正地处山位的宗山也就只有戴宗山了。”
凡界有八方宗山,各个皆是是修仙之人的向往之处,也是妖魔的克敌;为了抵制为非作歹的妖物,这八方宗山自发联合,即组成了宗盟,由其中一位宗主担任盟主。
“在八卦之中,山就代表着艮;我看过宗山的宗卷了,戴宗山在百年前就叫艮宗山,是那时的宗主当了宗盟盟主后自己改的宗山名号。”
鹤妖听她如此解释,笑的更放肆了,“你若说是天上的星宫与地上的宗山相对应,那我同你讲,天狼星君与弧矢星君同属于井宿,位处南宫;如此一来,你师傅和那弧矢星君都应该是离宗山的人才是。”
徐子轩看到璇失落的样子不禁放轻了声叹道:“天宫是天宫,凡界是凡界,投胎转世又如何,这天下万事无数,有缘由的、没缘由的千千万,没有谁生来就该怎样的。”
她抬手揉了揉璇的头顶,就像当初天狼星君对她做的那般。
“那你呢?”璇抬头突然问她,“师傅在宗山为你建了座鹤园。”
“她说,她希望你能在那里停一停。”
“你在我体内的这一丝魂魄,还能再去见到师傅么?”
【庚】
坤宗本想进入这小弟子的命魄之界一探究竟,不料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了出去。
他爬起来看到那小弟子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眉心间逐渐显现出了一抹红;坤宗顿时被激怒了,他想起了那只早已魂飞魄散的鹤妖,便起身对璇挥出一掌,却被瑶稳稳地接下。
戴萌成为宗主这十年只收了瑶、璇两位弟子,如果说璇主修通灵的话,瑶便是主修武艺;这两位弟子都是聪慧又及其刻苦,尤其瑶更是跟了戴萌整整八年。
戴宗主武灵至尊,瑶的武功自然也高于普通的修仙之人。她同坤宗过了几掌,然后一拳挥向坤宗的面门;坤宗后仰躲过,抬脚踢向瑶的膝盖,又被瑶一肘压了下去。
两人交手三十回合竟不相上下,坤宗突然后撤几步拉开与瑶的距离,他站定身姿端详了对面这位大弟子片刻,抬起右手捏了一诀。
瑶突然感到内力像是被抽了出去一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忍住不断往喉咙处翻涌的血腥,直到坤宗一挥右臂,她宛如一页纸一般摔倒了璇的旁边。
坤宗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气急败坏地在原地徘徊了一阵,越看面前这俩人越觉得气愤。
“好你个天狼君,连你的两个弟子都要碍我!”他自顾自的喃喃道,眼神一凛,便要对瑶璇二人下杀手。
突然,一把长剑从外刺了进来正中坤宗的肩头,将他击飞了出去;瑶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剑,大喊一声;“师傅!”
戴萌冲进来一步落到瑶璇二人身边,她首先确认了瑶的伤势,然后就被璇额上的红怔住了;戴萌探了探,发现璇的命魄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守护着,稍稍放下了些心,却不消疑惑。
这边坤宗已拔掉肩头的剑站了起来,戴萌只得匆匆回身,对他说道:“坤宗主,你我二人的事情,何必牵扯到我的弟子头上?我本以为那魔尊死后,我便与你再无仇怨了。”戴萌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响彻坤宗殿;殿外,戴萌带来的戴宗山的人正被坤宗山的弟子拦在了外面。
“不错,之前的事确是了结了。”坤宗抹掉嘴角的血,“但是这下一届宗盟盟主,我还是要与你争一争的。
“凭什么?凭什么之前是星主厚爱于你,如今下到凡间来,这盟主也是视你入宝物一般?”坤宗站起来喊道,眼中浸满了血色。
戴萌摇了摇头说道:“弧矢君,你可想过,这并非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我本无意与你争任何事物,倒是你处处都要与我作对。”
“是了,我偏要与你作对,你以为你做的所有都是正确的吗?”
“那魔尊何罪之有!”戴萌挥袖呵道,“徐子轩虽顽皮了些,但她从未害过人,那些日子的妖族不也并无祸端吗?”
坤宗冷笑道,“看来你已经拥有天狼君的记忆了,瞧,你与那鹤妖就是有着忌情,堂堂星宫天狼星君、戴宗山宗主,居然喜爱上一只鹤妖!”
“那又如何!”戴萌对她吼道,右拳紧紧攥成一团;“百年成妖千年成精万年成仙,是我将她养至妖的,她本该继续修炼成精、成仙、成为我的御神!”
“若不是你……”戴萌唤回长剑便像坤宗刺了去;“她本不该如此凄凉的消散于世间的!”
“是了!”坤宗从怀里抽出长鞭卷上戴萌的剑,又侧身避开凛冽的剑风,“是你亲手令她魂飞魄散的。”
戴萌一愣,下颚微微颤抖着,攻势更加绝狠了起来。她曾无数次回想当年的情景,回想那虚弱鹤妖倒在她的怀里,口中不停的唤她“萌啊、萌啊……”。她再也不愿想起,想起那成片的羽毛消散在她面前,最终只留得她一人泪迹斑斑。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过错,我并未动手,而是你的懦弱。”坤宗猛地收回长鞭,双手捏了一诀。戴萌认出那是坤宗山的绝学,刀光剑影间便冲到坤宗面前一剑劈了去。
坤宗的长衫被剑气劈断,但他的腹身处却闪烁着一道金光。
戴萌一脸诧异地看着此处,突然想起徐子轩消散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小心坤宗,当年我想办法让星主下放弧矢君;但你是人间的肉体凡胎,他还是星官之身。”
徐子轩侧躺在山石上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她回头问璇:“小弟子,我问你,你的武艺如何?”
璇被她问的一愣,“不、并不太好,我自那年摔下悬崖后身子就虚弱了起来了。”
“既然如此……”
瑶看着戴萌逐渐落了下风,不由得急了起来,她想爬起来助师傅一臂之力,奈何身子使不上力气;突然旁边的璇睁开了眼,但她深知璇的身体虚弱的狠,还没等她开口,璇俯身拿起了瑶的佩剑,“师姐,借用一下。”然后便如风般飞了出去,速度竟比瑶还要快。
她上前一个抬腕用剑挑散了坤宗的长鞭,随即飞身一跃躲开男人的扫腿;坤宗看到这时跳出来的璇眉头紧皱,捏起右手欲要念诀,却被一剑刺穿手掌;他回头看到戴萌的脸,顿时甩掉掌心的剑,周身闪烁起金色的光芒。
璇落到戴萌的身边,看到这番景象亦是茫然,“这是……”
“是弧矢金身。”戴萌转身看向璇的眼睛,她从中看到了不属于小弟子的色彩,突然心头一震。
璇勾起嘴角,“借用下你小弟子的身体。”
“他这金身可有方法攻破?”璇、不,徐子轩看向浮在空中的坤宗,捏紧了手中的剑。戴萌同她一样望了过去,“方法倒是有,只是恐怕我这肉体凡胎无法拼出全力。”
“只能试一下了。”
徐子轩抬手拦下正欲冲上前去的戴萌,眼疾手快地从她怀中拿出那根白色的羽毛;说道,“我同你一起。”
她右手双指点额,只见那羽毛泛出了白色的光芒,随即小弟子就瘫软了下去。戴萌揽住璇的身子轻放在地上,叫一旁的瑶帮忙看好;她接过飘至面前的那根羽,眉眼轻柔的应了一句好,脚尖点地便向那金身飞了过去。
【辛】
“只见戴宗主飞身一跃,一掌劈向弧氏金身,您猜怎么着?金身粉碎,戴宗毫发无伤!周身也泛起了金光!戴宗主扶额上的玉石凝做金珠,照耀了整座正殿……”
我坐在木椅上看向一边吃茶一边抚扇的瑶姊,她这次倒是不会再诧异了,想必是已经习惯市井间说书人的调性。
“话说瑶姊你当时知道我被那鹤妖上身了么?”
瑶姊摇着戴宗山宗主的黑色抚扇说道:“多少察觉了些,当时你的眼神可不像平时那样呆滞。”
“嘶,瑶姊你又拿我取笑!”我气急了作势要抢她的茶,奈何她身材高挑,胳膊本就比我长了许多,她高举着杯子说:“况且你从来不叫我‘师姐’只叫我‘瑶姊’。”她突然凑过来惹得我面上一热,我正过身去不再瞧她。
“也不知师傅现在怎样了。”我小声说着,那次事件没过多久,师傅便将宗主之位传给了瑶姊,自己悄然隐退了。
“我听安说,那鹤妖的命魄凝在了白羽上,最后化作了一只新生的小鹤。”瑶姊放下茶杯盯着出神。“当时我被师傅的金身照着刺眼,不时就失去了意识。”
而我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回到戴宗山了,这之间的种种往事都是听当时的同门姊弟们讲的。倒是再也没做过关于师傅与那徐子轩的梦了,想来那鹤妖的命魄果真从我这里离了去。
“戴瑶啊,这次的盟主之选,你可有把握?”我仰在椅子上突然喊起了她的大名。
瑶姊看了我一眼,笑道,“自然有把握,只要你不给我添乱,这宗盟盟主准是我的。”
“你!”我被她气得头痛,“你就晓得欺负我!若不是师傅不在……”
文曲星君看着下面两个嬉闹的女子,笑着打趣道:“你这人间的两个弟子可蛮有趣。”
“宗山交给她们,我放心。”戴萌轻声说道,她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竟选了一身红衣就要回星宫。
“弧氏君还要在下面再待些年月。”文曲星君拢了拢袍子,“走吧,星主可念你许久了。”
“好。”戴萌应道,她抬袖看了眼里面睡的安稳的幼鹤,动作轻柔的掖了掖袖口。
“顺便向星主他老人家要一份御神申请。”
“哟,你拖了这么久可终于要弄了。”文曲星君看着她这幅难得温柔样子说道。
“只是先列出来罢了,如今她要成为御神啊,还得再等个千百年才行。”
“没关系,我等她。”